24日两点，母亲终于走完了她的人生。从此山高水远，从此阴阳两隔，我再看不到她的容貌，再听不到她的声音。 ——2008-04-24 16:40:46的QQ心情。

 

母亲离开我，已经两年多了。每每想为母亲写点东西，都因为沉浸于往事时伤心难抑，一直无法落笔。

母亲年轻时的很多事，我从没细心了解过。甚至母亲的生日是哪一天，母亲什么时候嫁到我们家，我到现在也不知道。年少时不懂事，没有去理会过。年长后也惭愧去问，就这样，直到母亲永远离开我，我都没有亲口问过她这些。

母亲生养了六个儿子，我是最小的。我们兄弟几个，从小就一直读书。所以家里，只有父母两个主要劳动力。除了田地里的活，父亲还会去湖南贩些山货，来回广东间做些小买卖。母亲一直想生个女儿，因为在农村，儿子们大都是懒惰的，不会象女儿那样贴心，会帮妈妈做事，更不会做那些洗衣做饭的事情。最小的我出生后，母亲终于死了要生女儿的心了。家里没个女儿，家里的大小活儿，都落在母亲身上了。早上母亲早早就会起来，煮上一锅粥，就当是白天一家的饭了，什么时候饿了，就自己去吃上一碗。等我们起来，准备上学的时候，母亲已把家里所有活儿做了一遍，也准备下田地干农活了。记忆中每天早上起来，看到母亲一头凌乱的头发，或在灰暗的厨房里，或是在低矮的猪圈旁边，母亲麻利地做事。母亲是那么地矮小，那么瘦弱，但我能看到，母亲是如此顽强地支撑着这个家，赡养老人，养育儿女，从没见过母亲的抱怨，从没听过母亲的牢骚。

母亲的言传身教，让我很小的时候就学会了洗衣、缝补的家务活，记得四五岁的之后，我就没有再让母亲帮我洗过衣服。我的孩子出世后，尿布或小孩衣物，我都会不自觉地去洗，甚至小孩衣服上的纽扣，也大都由我钉好。在我心里，我一直都会感觉自己身上有着母亲的影子。

母亲常常跟我们说，要是我们生在富裕人家，就不会跟着她这样受苦了。而母亲更是因为她两次生病，一直觉得对我愧疚。86年6月，正是农忙，母亲累倒了，住进了我们镇医院，医院就是我们中学旁边，家里大人都忙田地里的活，晚上只能由我去医院里陪母亲。而我那时正是升学考试的关键时刻。为了母亲，我忍受住了医院给我的那种恐怖的感觉，一直在晚上陪护到母亲出院，前后有近二十来天。母亲出院后，我就马上到了考试时间了。成绩出来后，我的成绩离县重点中学的录取线差了二十分，因为我是地区的三好学生，得到加二十分，才被县里的唯一重点中学录取了。母亲为这事与父亲吵了好长时间，说是差点害了我的前程。三年高中，我从班上成绩最后一名赶到前十名，母亲才从那次的愧疚中慢慢舒解出来。母亲第二次生病，是89年6月，在我即将参加高考的时候。那次母亲病得很重，镇里医院要求转到临县一个医疗条件较好的矿务局医院住院治疗。这次我又说服了父亲，要求去照顾病中的母亲。我请不到假，自己强行脱课，跟同学借了辆单车，去到医院里。我趴在床边，看着母亲静静地睡着，母亲病得很重，脸无血色，原本矮小的母亲卷在薄薄的被子里，仿佛随时都可能离我而去。母亲醒来看到我，脸却一下子通红，她大声吼我：“仔啊，你快点回去，回到学校去！”我说，我能行，我可以考好试，也同时可以照顾好妈妈。母亲突然怒了，一下子翻身起来，下床站起来，声音很大，仿佛根本不是住院生病：“你快回到学校去，去考学，如果你不回去，我就不再治疗了！”我跪倒在母亲脚下，双眼含泪，给她磕了头，骑上车，一路流着眼泪回到学校。

高考成绩出来的时候，我排在全县文科第七名，被大学录取了。母亲的病，也奇迹般地好了。母亲出院后逢人就说，要不是生病拖了小儿子的后腿，我一定会是全县的状元。

我从11岁就开始在外面读书，每年在母亲身边的日子很少。93年工作以后，远离家乡，一年也就一两次回家看望母亲。每次离家，母亲都不远送，只是起身到门口不远，跟我静静地说：仔，家里没什么，安心工作。我一路工作，生活也慢慢改善了，想接母亲与我一起生活，但母亲从来不愿意离开家乡，说是怕影响我的工作和生活。等到母亲七十岁后，终于看到了年轻时透支身体给她带来的影响，她的背再也挺不直了，每次回去，我只能坐着与母亲说话。而此时的母亲，更是不愿意离开家乡了，她说怕是在外面有个三长两短，自己的魂就回不来了。

母亲一生凄苦。父亲脾气犟，在家也常是骂人喝斥母亲，我们兄弟几个长大后，都在外面跑，难得长年有个陪在她身边的。在她身边的媳妇，不是很孝顺，晚年也没少受气。而在母亲眼里最乖巧、最懂事的我，出来做律师后，一年到头忙这忙那的，每次回去探望母亲，没有超过两天的。而我每次回去，母亲都是照眼睛发亮，神气复现，可见她平时难得有开心的时候。

母亲走的时候，是在深夜两点，只有四哥在家照顾，但母亲弥留之际，四哥也刚好不在身边！08年4月24日那日凌晨两点多，我半夜上卫生间，手上非常奇怪地带着电话，四哥的电话就在那个时候打进来了，我一看到家乡来的电话，想想是那个深夜的时候，我的心一下子就紧了。电话里四哥说妈妈走了，我抑不住全身悲凉，在卫生间里失声痛哭。

从广州开车回家乡，需要五六个小时，我一个人狂奔，一路想着与母亲一生的相处，一路眼泪在流。从来没想过坚强、坚韧、忍耐的母亲会这样离开我，但是今天，母亲，我亲爱的妈妈，我终于失去了你，我一生中最爱的女人，一生中最疼爱我的女人。

08年，那时我已经37岁了，四处游学，在机关、在检察院，到创办律师所，再回到父亲的家乡，一路的人生丰富而顺利，我好象还是年少时的我，那么在意一时的得失。而直到母亲离开了我，我才感觉到自己真正长大了。我突然看开了很多事情，生命中的巨变，于我已是宠辱不惊，淡看风云了。父亲还在，我还有支持我的家人，我还有思颖，我还有李莜，生活中我可能已经失去了很多，但生命里我什么也没有失去。我身上流着母亲的血，我心里留着母亲的身影，母亲其实没有离开我，她永远都会在我的心里，哪怕生命终止。我会永远想她，哪怕想她的时候，我总是满眼含泪。

而我常想，假若有来生，我也许不会选择做母亲的儿子了，儿子长大了，终究要远行，要进城，没办法长久地陪在身边。就让我做母亲的女儿吧，一个懂事的、孝顺的女儿，这样一定能了却母亲想生个女儿的心愿。妈妈，愿你在天堂里生个女儿，让贴心的她来帮你做家务，让她陪你，陪你在天堂快乐生活。

母亲叫于春青，一个非常普通的姓名。

——修蛟写于2010年母亲节。

回时千行泪，来时泪千行。唯愿我母亲，天堂乐未央。 ——2008-05-04 20:09:49 QQ心情